A teller of tales.

【盾寡】Miss Americana & The Heartbreak Princ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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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I’m feeling helpless, the damsels are depressed.

       在美国小姐继续讲述这个故事之前,她想请你先将自己难以按耐的好奇心稍稍保留一刻,然后想象以下的场景:

       你正身处于一条人满为患的学校走廊,头顶上明晃晃的惨白日光灯,以及尽头那扇透着些许属于阴雨天的沉沉郁光的玻璃窗相映成趣,力不从心地将你的整个世界点亮。你踏着不急不缓的步伐,抓着书包,从身边拥挤如潮水般的同学身边,礼貌而疏离地侧身挤过,试图躲避着他们探照灯般尖刻的目光。

       可他们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你的不适般,在你身边推搡着,游走着,变本加厉地回头,用不依不饶的注意力审视着你身上所穿着的连帽衫,牛仔裤,球鞋与你撩动头发时手指在空气里划出的每一丝弧度,然后在心里对他们所捕捉到的每一个细节作出精准而刻薄的评价,尽管他们明白你的衣着,你的打扮与你清晨匆匆经过的步伐都与他们毫无关系。

       但只有说出口的刻薄才能被称作刻薄,他们知道这一点。所以只要把所有日复一日的尖刻嘲讽都隐匿地堆积在心里,让它们在那里慢慢筑成一座灰暗而牢固的阴郁堡垒,阻止着所有人有机会向那里走进,他们就永远也不会被视作刻薄的人。

       而这样,他们也就可以变成任何人,存在于你的身边。阳光开朗的,亲切友好的,聪明积极的,优雅迷人的,备受瞩目的,日复一日,他们将内心那座灰暗而牢固的堡垒完美地隐藏在自己的笑容之下,尽管它们从未消失不见。

       但你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他们的注视。

       因为这一刻,他们都从这条阴郁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的四面八方转过头来,凝视着你,打量着你,在你的目光朝他们扫去时飞快地别开自己慌张的眼神,却没有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走上前来,朝你微笑,问问你最近过得如何。

       你来到自己的置物柜前,深吸了一口气,却依然感到窒息,因为你开始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你开始觉得自己是这场愚蠢却叹为观止的校园博弈中的一只猎物,一位受害者,却同时又是一个局外人。他们的目光明明看到了你的存在,却又像是在变本加厉中渐渐看穿了你,看透了你,直到你在他们的目光里开始变得隐形,开始变得透明。

       你的灵魂在躯壳中渐渐褪色,慢慢消失,开始变成他们贴在你身上的那个标签,而不是你自己。


       她是不是吓到你了?

       这从来都不是你想象中自己会拥有的高中生活,对吧?

       放松,这并没有发生在你的身上。

       至少现在,这依然只是她故事里的每一分,和每一秒。


       娜塔莎懒洋洋地倚靠在数学教室的椅背上,穿着Vans格子板鞋的右脚漫不经心地在地上敲击着百无聊赖的节奏,意识到面前坐在讲台后的秃顶老师已经很久都没有抬起头来看他们一眼了。

       第十七次,她抬起头来瞥向墙边的时钟,以确保自己还有五分钟就能从这场无聊透顶的留校察看里溜之大吉。

       身边零零散散地四下坐着的每一个同学都看起来与她一样急不可耐,在位置上危险地咂嘴,弹指和敲击桌面。甚至连角落里那位从留堂查看开始的第一分钟起,便在桌面上用记号笔涂涂画画的那位戴着鼻环的怪异女孩都停下了她破坏公物的行径,满怀期待地抓起了自己的书包。

       娜塔莎低头看了眼自己书包夹层里亮起光的手机屏幕,却丝毫没有兴趣地别过了脑袋。她知道自己并不会收到任何值得期待的消息,也没有人会真的为她放学后在何处逗留而感到担心,于是她再次瞥了眼墙上拖拖拉拉的时钟,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面前被小刀与水笔涂抹得一片狼藉的木制课桌。

       她在桌面上那一堆学生们在和此刻的她一样的百无聊赖中写下的的表白,脏字与八卦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尽管这已经没什么值得惊奇的了。有人用黑色的钢笔歪歪扭扭地在课桌角落的空隙里写下一行字迹,然后又用手指不小心晕开些许墨迹,说着“娜塔莎·罗曼诺夫是新任的学校荡妇”。

       娜塔莎冷冷地凝视着那排蠕动而扭曲的字迹,皱了皱眉头,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支笔来,在已经干涸的字迹上嫌弃地涂改了两笔。

       她发现自己的名字里漏了一个字母。

       

       踏出教学楼时,晚夏午后阴沉的天色里已经渐渐破出几缕属于夕阳的金橙色光辉,点亮了在燥热空气中浮动着的点点尘埃,慵懒的浅色浮云在天空中随着微风的方向移动着,让逐渐暗淡的天色席卷而来,将一整个世界逐渐笼罩。

       在这难得慵懒而平静的傍晚氛围中,娜塔莎忽然失去了所有独自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然后回到小镇南部尽头,靠近树林的那片令所有人都嗤之以鼻的穷人居住区,独自度过在自己的狭小房车里因为拮据的电费而点起蜡烛,试图果腹而存,却又辗转难眠的另一个漫漫长夜。

       所以在晚风轻抚着自己面颊的片刻中,她只是犹豫着,在夕阳的光芒中呆愣了几秒,便收回了自己踏向校门口的脚步,转而向着学校开阔庞大的橄榄球场走去。

       至少在那里,她能够自由自在,毫无拘束地席地而坐,然后仰面凝视着一整片独属于自己的偌大星空,让晚间的凉风与思绪如潮水般包围着自己。

       这会是她几天以来第一次终于不再感到窒息的时刻,她十分确信这一点。

       没有了走廊里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没有了男孩们的粗声大笑与女孩们的尖刻辱骂。在她灰暗无光的生活中,只有此刻的她才可能依然是生命里最初的那个,和所有的其他的同龄女孩一样,熠熠生辉而完好无损的姑娘,每一分发自内心的笑容都是馈赠于这个黑暗无望的世界的点点星光。

       只有在周遭嘈杂的声音尽数散去,让她独立的思维裹挟着自己的时刻里,她才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以及自己究竟为什么依然倔强地活着,即使看不到半点能够让自己想要活下去的意义。

       她不是别人眼中的她,不是新任的学校荡妇,不是他们的窃窃私语里,以及厕所隔间的壁门上的称呼,更不是他们为她贴上的,在她生命里如影随形的任何标签。

       她只是她自己。

       只有在这样,在她的苟且命运里偷来的片刻,转瞬即逝的快乐中,她才能明白自己究竟是谁,听到自己如鼓点般鲜活的心跳声,然后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在这片星空之后,看到明天的晨光倾泻。


       坐在空无一人的看台阶梯上,娜塔莎随手在身边扔下了自己的书包,然后从里面取出了自己带在身边的水壶。它看起来与所有学生的其他水壶都别无二致,除了里面被灌满了掺了无糖可乐的伏特加以外。

       常年拮据而无依无靠的动荡生活早已让她学会了如何制作假ID,在没有成年的情况下顺利地在便利店里应付过店员漫不经心的盘问,然后成功地买到酒。学校里的大部分学生也早已在校外有了能够帮助自己买酒的人脉,又或者伪装成年人已经习以为常,以至于不出示ID都能成功混过关。

       而许多时候,店员也明知自己卖出去的酒多半花落别家未成年人,却也为了生意兴隆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让许多制作拙劣的假ID也混过了搜查。娜塔莎并不能确定她的假ID究竟是不是这样的一条漏网之鱼,但事实上,她也并不在意。

       拧开水壶后,她狠狠地往嘴里灌下一大口刺鼻的烈酒,然后猛地喘息着,渐渐放松下来,在台阶上仰面躺下,眯着眼睛看向逐渐黯淡的天空中亮起闪烁的群星。

       终于安静了啊,娜塔莎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好像看到了天上所有的星辰都在回望着她一般温暖而自在。

       为什么我的生命不可以永远是这样的夜晚呢?

       她悲伤地凝视着那些星星,在心里轻轻地问道。

      为什么偏偏不是你们,而是他们,日复一日,永无止境地注视着我呢?

      我永远都不会对任何人承认,但他们空洞的目光使我恐惧。

       恐惧着我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人能够透过那些众目睽睽,然后看到我。

      

       除了偶尔两次的橄榄球队训练外,史蒂夫还从未见过夜幕已经降临得如此至深时候的高中校园,而此刻的他不得不承认,这与他在平日里所熟悉的一切都大相径庭。

       缺少了学生,整个校园便没有了往日里因为人满为患而充斥着的欢腾和活力,在运动场上的激情呐喊与汗水挥洒,以及食堂里的勾肩搭背与欢声笑语。此刻漆黑一片的校园在史蒂夫的眼中第一次显得有些阴郁而压抑,仿佛浓郁夜色中的一座暗影牢笼般,安然矗立在黑夜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令他无比陌生的距离感。

       但他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久留,所以此刻暂时的不安也并不会如何打搅他的心情。

       这种对于周遭一切的,毫无由来的疏离感,就仿佛他被阳光笼罩的生命中无意间泛起的稀薄烟雾,只需他漫不经心地移开自己的注意,它们便可在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即使他在此之后努力寻觅也终将无果。

       而今晚的史蒂夫,其实格外忙碌。

       结束了每周三放学例行的橄榄球队训练后,他便驱车载着球队里关系最铁的三五好友,从学校的停车场出发,一路随着车载蓝牙CD里Drake的新专辑摇头晃脑地跟唱,插科打诨地闲聊着球队与学校的趣事,将他们一一载到各自的家门口后道别,最后才在明亮的夕阳光辉笼罩下,将车开回了自己位于小镇最北部的富人别墅区。    

       将他的保时捷Panamera在自家车库内停稳后,他便拔了钥匙熄了火,背起书包向着别墅大门走去。在点着暖黄烛灯作为装饰的餐厅内,他看见父母已经在铺着精致餐布,摆好了亮闪闪的银质刀叉与汤勺的餐桌边,与今晚前来应酬的一对商业合作伙伴兼好友夫妇进行礼貌的款待。于是他也上前与他们微笑着握手,问他们进来过得如何,接着彬彬有礼地表示自己刚从学校的橄榄球训练里脱身而出,所以他会在淋浴和更衣后再加入这场晚餐,并为自己的失礼而感到抱歉。

       送走了前来应酬的好友夫妇后,史蒂夫终于在心底暗暗地长舒一口气,扯了扯微笑得有些僵硬的脸庞,便在与父母招呼过后一头钻回了自己的房间。出于父母严格的餐桌礼仪,他在去吃晚餐前将自己的手机留在了房间书桌上,以抑制自己在餐桌下解锁手机的诱惑,而此刻的它在四十五分钟内便早已被接踵而至的语音讯息,短信和Snapchat堵塞得不堪其扰。他匆匆浏览着朋友们发来的每一条消息,在简单的回复与调笑后便坐到了窗边的书桌前,点亮了台灯,开始从脚下的书包里拿出写作业所需要的每一件东西。

       而在让他书桌前刚刚摊开被划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与MacBook Pro十五分钟后,便不得不重新披上自己的棒球夹克,拿起手机与钥匙匆匆出门的,是今天令人格外伤脑筋的,关于细胞有丝分裂与成熟分裂的一千词生物论文,以及他在匆忙间将生物课本忘在了置物柜深处的事实。

       所以懊恼地叹着气,他推开别墅大门,重新冲进了微凉的夜色中,驾驶着保时捷重新穿过小镇,最终停在了空无一人的校园门口。

       又或者,这只是他认为。


       将生物课本夹在腋下,从教学楼内缓缓踏出后,史蒂夫出神地凝望着在如水夜色中一片漆黑的橄榄球场。回忆着自己每一次和队友们在这片球场的绿荫草地上呼朋引伴,汗洒如雨,随着观众席上激昂有力的欢呼,场边啦啦队扬起彩球的清脆呐喊与计分板上闪亮刺眼的红色比分,为学校赢下了不计其数的奖杯与荣誉,嘴边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满足的笑意。

       回想起学年伊始的第一次全校集会上,他以压倒性优胜的票数被学生们投票选为今年的男学生会主席,并在全校的欢呼中被校长亲自授予徽章后发表获胜演讲时的心情,史蒂夫的心中便更被一阵难掩激动的骄傲与憧憬所充斥着,认为这份重量十足的双重荣誉承载着身边所有爱戴他的人们给予他的信任和器重,而对此他更是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为了回馈他们沉甸甸的信赖,身负重责的史蒂夫也都无时无刻不在尽力做到最好。在球队里为了兄弟而两刃插刀,在同学间利用自己的号召力和创意组织了数不胜数的返校季活动,在走廊里对每一个向他打招呼的,无论自己是否认识的同学礼貌回应,并且绝不姑息自己所见到的,任何对校规有所侵犯的行为。

       所有人都对他闪闪发光的出身与未来怀抱着不容质疑的期待,认为他是一位天生的领导者,在极易浮躁的青少年时期里展现出了出人意料的自信,稳重与智慧,因而前途不可限量。

       可他从未能够告诉任何人的是,在几个难以入眠的深夜里,他也会为一整天马不停蹄的奔波,社交与压力而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处排解的疲倦,以及一种危险而毫无由来的冲动,渴望着逃离自己生活里的一切重压与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卸下自己肩上数不胜数的头衔与期待,然后活成简简单单的史蒂夫·罗杰斯。

       不是众人爱戴的学生会主席,不是呼朋引伴的橄榄球队队长,不是所有人眼中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前途无量的美国梦男孩,不是任何人给予他的任何期待。

       他只是他自己。


      但这些毫无由来的危险冲动,也永远只能化作他无人知晓的思绪,随着夜色的推移而逐渐被浸泡入沉沉的睡意中,伴着梦境在脑海中荡漾,盘旋,却最终和晨光的降临一同被遗忘,于是消散得无影无踪。

      而在这新的一天里,睁开眼睛的他,又必须重新活成所有人眼中的他。


       只不过从这个令人措手不及的夜晚开始,这位金光闪闪的美国梦男孩,也许会想要重新调整一下他重蹈覆辙的例行生活模式了。

       毕竟到头说来,这里发生的所有,能够吸引你的好奇的故事,都起始于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相遇,而所有故事开头所建立的,令人恼火的规律,本质上就是等待着他们来打破的。

       而他们的故事也并不例外。


       正在望着橄榄球场出神的史蒂夫忽然被从自己的思绪里打断,因为他听见了身边的观众席上传来的轻微动响,接着看到了一束明亮的光线向着他所站立的位置打来。他下意识地吃了一惊,接着抬起手臂挡住眼睛,朝着光源的方向缓缓靠近。

       这个点的橄榄球场上,无论如何都不该有人。意识到这一点的史蒂夫显得更为警觉,捏紧了手里的课本,他小心翼翼地朝着观众席台阶上那束胡乱照着的光芒靠近,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是谁在那背后。

       几声忙乱的脚步和一声被压低的惊呼响起,好像是有人在台阶上滑了一跤后又迅速地抓住了栏杆,以此幸免了从高高的观众席上滚下的命运。

       史蒂夫愈发困惑地皱起了眉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后也向着光源照去。层层台阶上方的那人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另一束光线狠狠吓了一跳,原本打着光的手机伴着清脆的声响跌落在地上。

       于是借着自己手电筒亮彻黑夜的光芒,史蒂夫看到了在台阶上抓着栏杆,半遮着脸庞,侧过眼神来,一脸呆滞而迷茫地回望着自己的娜塔莎·罗曼诺夫。

       他顿时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如雷轰顶般充满了问号。

       “……你在这里做什么?!”史蒂夫目瞪口呆,在回过神来后冲着观众席上的她质问道。

       娜塔莎却没有回答,只是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将头更深地别往相反的方向,然后用他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含糊地说着:“……不管是谁在那里,能先把灯关了吗?……我,我快睁不开眼睛了……”

       史蒂夫依然震惊而恼火地皱着眉头,但听到她的话语,还是出于替她的考量,低头犹豫一下后将手机上的手电筒熄灭了。他借着自己的眼睛在夜色中极其有限的可见度翻过了面前观众席的栏杆,然后踏上台阶向她走去。

       刚刚接近她的两米范围内,他便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

       坐在他面前的娜塔莎的手依然没有放开身边的栏杆扶手,倔强地试图站起身来,而她的身上有一股扑鼻而来的浓郁酒气,这令他不由自主地轻轻挡住了口鼻后才继续向她走去。

       “你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史蒂夫在她面前一边蹲下身来一边继续问道,却已经知道自己多半已经有了一个回答。

       “……我找不到我的水壶了。”娜塔莎说着试图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眼睛始终没有看向面前的史蒂夫,“你能帮帮我吗?”

       他看着在自己面前毫无清醒意识的她,低下头去烦恼地揉了揉眉心,意识到自己今晚铁定是碰上劫难了。

       这本与他便没有关系,而娜塔莎如此违反校规与未成年饮酒禁令的行径也理应得到惩罚。但此刻的他若是转身就走,将喝醉的她孤零零地丢在这片橄榄球场上,那今晚余下的时间里,他一定会被自己无情的举动和她的情况所困扰着,因为愧疚而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做任何事情。

       而且如果娜塔莎真的碰上什么危险,那他便会在余下的一生里都背负着今晚犯下的过错,因为他明知自己在这一刻可以出手相助。

       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后,史蒂夫意识到自己是再也逃不出这场道德困境的魔爪了。在无可奈何中,他伸出手来抓住娜塔莎的肩膀,示意她放开自己紧握栏杆的双手。随着他的扶持站起身来后,她踉跄一下便跌入他的怀中,脑袋无力地倚靠在他宽大温暖的胸膛前,凌乱的红发发顶刚巧蹭过他的下巴,让他浑身像是受了惊雷般一僵,连忙用双手牢牢地将她的身体扶在怀里,然后引领着她,摸索着向观众席下方的球场出口走去。

        “小心。”他对倚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的她说着,“我先送你回家。”

        “那我的水壶呢?它滚下台阶了……”娜塔莎伏在他耳边继续无助地问着。

        史蒂夫被她的气息吹得耳垂酥痒,感到自己的耳朵和脸颊上温度开始渐渐发烫,但介于情况危急,他只得拼命克制着这阵心头异样的感觉,将目光牢牢锁定在脚下的台阶上,努力忽视着她近在咫尺的嘴唇和它们温热的触感。

        “我先扶你到我的车上,你的东西我之后会帮你拿上的。”他努力地冷静道,依然克制着,试图忽视她紧贴着他身体的温度。

        “谢谢……”娜塔莎在他耳边昏昏欲睡地低喃道,声音里却忽然带上了些许哭腔般的哽咽,绿眸中泪光闪闪,“谢谢你愿意帮助我。


        史蒂夫扶着她向前行走的脚步猛地一顿。

        在那一瞬间,他被她模糊的话语间所有被尽力掩盖的痛苦和迷茫所狠狠击中。而这他猝不及防地回想起了昨天在走廊的众目睽睽间,她抬起头来,用自己的绿眸深深凝视着他的模样。

        她的目光是那么地深邃而又冰凉,在那一瞬间甚至让他产生了自己眼中的一抹湛蓝,也即将跟着坠入她眸中那一汪无尽碧绿中的错觉。

        在身边所有的凝视里,只有她的眼神饱含着令他刺痛的色彩,好像在无声地向他诉说着,呐喊着什么撕心裂肺的压抑与痛苦,却被所有灌进她身体里,企图将她溺亡其中的咸湿海水所淹没,发不出一丝声音。

       于是他相信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于是他走开了。

        在之后恍惚踏出的每一步里,他都试图说服自己,心头那阵令他不安的点点刺痛,和她眼中的那汪碧绿深渊,都像是自己在午夜转醒时,发现自己渴望逃离的一场梦境般,虚幻而不真切。

        所以它们终会随着晨光的倾泻而消散,最后无影无踪,随后一切照常。

        而生命也终将一如既往。

        因为这就是所有人都会想要的结果,会想要他作出的选择。

        

        史蒂夫的眼睛沉了沉,回想起这些天来,那些被写在在他源源不断的信息间,被刻在每一张课桌和厕所墙壁上,蛰伏在走廊与更衣室间的窃窃私语中,在他为了日常的学校事务忙碌奔波间而忽视的,关于她的每一句非议,忽然像是被什么无名却致命的情绪所刺痛着,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她,却忽然只想用自己的温暖将怀中微微颤抖的她搂得再紧一些。

        然后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别怕,有我在。

        可我又应该怎么帮助你?


        怀着沉甸甸的心情,他连忙从自己的身上上脱下厚厚的棒球夹克外套,然后将它披在她被裹挟在晚风里的单薄肩膀上。

       她停下了自己微微的打颤和抽泣,抬手擦去脸上的些许泪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所以他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在沉默中引领着她继续向下走去,直到他们走出一片漆黑的橄榄球场。

       开阔的星空在他们的头顶依然闪耀着,像是明白他们都已经熄灭了自己所拥有的光亮般,温柔而无声地微笑着,然后为他们点亮了一整个世界的黑暗。




作者有话缩:

这一章的关键词差不多是“目光”。

两位主角的命运在这里开始正式交织,所以我故意把他们大相径庭甚至完全相反的生活和很多对待事物的看法都进行了对比。比如史蒂夫眼中压抑的黑夜却是娜塔莎眼中的自由;他在家中点上的蜡烛是为了装饰,而她却是为了生活所迫。

因为阶级和经历差距太大,所以要他们互相理解是绝对有一定难度的。

但他们本质上相同的内核,便是两个人都不是为自己而活着,却渴望着逃脱身边所有人对于他们某种程度上来说的定义。

这种定义让他们在日复一日中逐渐开始迷失自我,开始忘却本真的自己究竟应该是谁,所以他们都在下意识地寻找着某种解脱,渴望着身边有一个人透过众目睽睽能够看到真正的自己,然后坚定地告诉自己,你究竟是谁。

于是在这次意外的相遇里,两个人都在彼此面前展现了真实的自己。史蒂夫向娜塔莎伸出的援手,本质上就发自他本我的善良,因为身边并没有别人在看着,也没有人用他冠冕堂皇的头衔来对他进行任何约束和绑架,是他自己做出了对她不离不弃的选择。

而娜塔莎在无意识中也向史蒂夫表达了自己渴望帮助的无助和痛苦,这种压抑已久的情感宣泄对她来说也格外宝贵,是她终于能够放下自己坚硬叛逆的外壳,终于能够向某一个人表达真实情绪并得到回馈的自由和温暖。

所以嘛, the story is gradually starting to unfold.

还有很多细节我并没有展开详细描述,会在之后的情节发展里再慢慢展现。

写一个故事,就是想要在告诉你一切的前提下,又对你有所隐瞒。

好了我去搞作业了,不顶风作案了,学习学习,法语法语,学校里忙到死,社交学习睡觉真的只能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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